5.4.14

清明话难忘



那天,是2000511日的中午时分,我挺着7个月的身孕,黯然地跪在棺木前,低着头,双手合十,静听着棺木随着齿轮徐徐向焚化炉前进,然后砰然一声巨响,门锁上了。紧接着,是启动电源的声音,又是一声巨响划破长空,划下了我与父亲永远的分界线。适逢清明扫墓时节,这一幕父亲去世,被推入焚化炉的画面仍是我成年后最难忘的一个画面。那一刻,我今生忘不了,当年我肚里的宝宝,今年已14岁的孩子,应该也明白妈妈的悲痛。

小学时期,因不曾经历伤痛,总以为难忘就只是字面上可写的离别,或是别人的责骂,造成自己的难过而已。而今,经历人世的浮沉后,才知道原来人生最难忘的不是能再见的“生离”,而是无法重逢的“死别”。

记得小的时候,被责骂了,常被当作是难忘的事,写进日记;而今我不须重读当年的日记,却清晰记得父亲曾经给予的疼爱与呵护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仿佛所有的记忆都会颠覆,从前以为难忘的伤悲,今天都忘了;本以为不会记得的快乐,却又被我牢牢记得了。诚然,经历了许多事以后,我念念不忘的真的只有当年父亲牵着我的手,带我去看戏、选奖品的情景;我即便凭空闭上双眼想到的也尽是父亲花心思哄我开心的画面。

父亲于200059日去世,每一年清明,到申那央墓园内一栋略为老旧的骨灰阁去祭拜父亲时,都会感触良多。我与父亲有着相同的倔强个性,我与父亲无法和平共处,他无法让我有安全感,所以我们常会闹意见,关系一直不是太好。父亲去世后,这场告别仪式却成了我最难忘的一个画面。时间的河,可以残酷地把我与父亲共处的所有记忆,淘成碎片,漂浮在脑海中,时而出现、时而没顶,让我常有“欲捡还难,欲说还休”的无奈。但是,我知道,我们心中深处都载满对彼此的关爱,只是以倔强来拒绝对方的窥探。

人,在拥有的时候,不管经历多少事,永远都无法学会珍惜。拥有,总被视作是一种理所当然;失去,总被看作无法释然。

也许,在潜意识中,我深刻知道,经此一别,与父亲是再见无缘;父亲经焚化炉一烧,躯体更是还原无期。也许在焚化炉前,我意识到那是我对父亲的最后一拜,也是最后一跪,所以我选择了记住所有的美好,忘记不快。

这一次:倔强的父亲会认同我的。我想。

此文刊于5/4/2014 星洲《星云》 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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